第1159章 「爱丽丝姐姐」

　　伊凛心里揣着纳闷，在思考着存在于涅墨西斯宇宙中，这批“奴隶人类”是否能利用上时，「爱丽丝-101」迈着紧张的小步子，向铐着伊凛的房间喷射而来。
　　“扑哧”、“扑哧”、“扑哧”。
　　在零重力通道中，爱丽丝借着推动力，向前喷进。
　　嗤拉。
　　厚重金属门向两侧打开。
　　身姿优雅的101坐在伊凛面前。
　　“根据资料显示，L型，是在五十年前，已经淘汰的古老型号。且，L型，不是你这种优雅的涂漆与配置。”爱丽丝不愧是高智能生命，说话起承转合、条理清晰。
　　爱丽丝-101将与自己类似的涂漆配色称作“优雅”，看样子，在101的“拟人格模块”中，掺入了“骄傲”的成分。
　　骄傲？
　　这就好办了。
　　“哼，”伊凛想了想，决定投其所好，装出比爱丽丝更傲娇的模样，下巴斜着仰视天花板：“我喜欢。”
　　爱丽丝食指勾起伊凛的下巴，这个举动说不上挑逗，因为正经人类，绝对会被这“一挑一拨”，“咔”一下掰成颈椎粉碎性骨折。爱丽丝说：“L，我，Alice-△-101，命令你，说出你的理由。”
　　嘀嘀嘀。
　　伊凛的处理芯片上加载的伪装ID，接受到来自上级的信息。
　　这是强制命令。
　　按照道理，伊凛不可能拒绝。
　　在智械种群里，权限高于一切。
　　一旦伊凛拒绝，定会露出马脚。
　　该怎么解释呢？
　　伊凛头痛了。
　　“L”型的确是在众多机械工厂记录里，早已被淘汰的古老型号。
　　伊凛当时用这个型号，只是觉得顺眼，简约，适合他，不料在“亲切感”的运行逻辑下，让爱丽丝如此关注他，并在“型号”这件事上揪着不放。
　　摆在伊凛面前有两条路。
　　一是强行深入入侵爱丽丝的中枢，从“底层数据”上，彻底改写掉爱丽丝的所有数据。
　　但这样一来，相当于抹杀掉了“爱丽丝-101”这台智械原本的“模拟人格”，当然，这不是好不好、或是残忍与否的问题，而是这样一来，对涅墨西斯小宇宙尚不完全了解的伊凛，很容易触碰到涅墨西斯的底线，提前暴露出自己的存在。
　　那么只能第二种方法了。
　　咔。
　　咔。
　　在爱丽丝-101的注视下，伊凛轻松挣开了束缚，两手温柔地轻抚爱丽丝那冰冷的脸颊。
　　「爱丽丝-101」一愣。
　　自在法·深红脉冲！
　　嗤！
　　一圈波纹自伊凛双手放出，整艘飞船的电子元件，出现了一刹那的故障。
　　所有指示灯稍稍暗了一瞬，但很快又重新亮起。
　　而在伊凛面前，爱丽丝-101两眼光芒熄灭，直接陷入了“昏迷”状态。
　　“对付一台智械真的是轻轻松松。”
　　伊凛一边感慨着，动作熟练，快速逐层拆开“爱丽丝-101”胸前装甲板。
　　这次时间很宽裕，圆盘上的“奴隶”们，并无胆子前来打扰“爱丽丝-101大人”的雅致。伊凛在不影响这台智械模拟人格的前提下，以自己为目标，逐一增加了不少隐秘的小细则。
　　伊凛认为，101对“亲切感”似乎有着某种误会，他在爱丽丝-101的行为逻辑里，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做“亲切感”。
　　在这个过程里，从物理层面上伊凛碰到了困难，只能动用“权柄”的力量，粗暴地掰正了「爱丽丝型」的认知。
　　伊凛将自己的人设设定成“被格式化后一无所知的可怜萌新”，而爱丽丝则成了“富有同情心对萌新一见如故”的优秀智械。
　　嗯，「同情心」，伊凛在里面加了一点点「同情心」。
　　这次有充足时间的鼓捣，让伊凛手速爆表的伊凛，几乎将爱丽丝型号里里外外拆了个遍。
　　过程有些暴力，铿铿锵锵的，不作细述。
　　但最后，还真让伊凛有意的操作下、无意中找到了涅墨西斯掌控智械军团的方式。
　　在爱丽丝型号的后颈部，有一枚米粒大小的微型芯片，芯片仿佛是活的，伸出一根根伪足，紧紧趴在那处，一动不动。
　　伊凛没有贸贸然触动涅墨西斯的权柄，他在外面稍作查探，果然，一束微小的“理”，自芯片上延伸而出，几乎细不可查，堪称微米级别，浸没入虚空中，不知伸向何处。
　　“原来如此。”
　　正如伊凛之前所了解的那般，高高在上的“神”，并不是万能的。
　　每一位神，更像是偏科偏到了极致的专业人才，只有偏科偏到尽头，才能凝聚成自己的权柄。
　　而涅墨西斯的“智械”，正是因为它的权柄更偏向于“智械”，而不是“器械”。这种简单粗暴地遥控操纵，在伊凛眼里看来，就跟插天线没太大区别，可偏偏是这样的方式，让涅墨西斯掌控了这个宇宙，根深蒂固地盘踞在此。
　　这个世界，有智械，有涅墨西斯，有人类。
　　伊凛隐约间，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战胜涅墨西斯的突破口。
　　忙活了10分钟，爱丽丝重新启动。
　　她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个盹儿。
　　再重启时，爱丽丝101视野内，眼前这位古老型号的“L”，有着和她同样配色，却有着可怜的的身世，靠着自己的努力，在废物处理站里打工、换取零件、努力向上，终于凑齐了这一身零件，并自行改造成这般优雅的姿态。
　　爱丽丝-101没有多问，眼角流下了晶莹剔透的“冷却液”，她摸着伊凛的头，说道：“L，从今以后，你不用再回那种地方了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在微调之后。
　　爱丽丝的亲切感终于正常了，很对劲。
　　伊凛喊爱丽丝“姐”。
　　爱丽丝喊伊凛“弟”。
　　其实，一旦接受了设定，当弟弟没什么不好的。
　　圆盘的目的地，是距离11区废物处理站，大约三万公里外的矿场。
　　本该眨眼即至的距离，因爱丽丝故意吩咐船上的奴隶们慢慢开，不着急，以至于圆盘航行了半小时，才即将抵达目的地。
　　——「11区晨星矿场」。
　　11区是这颗星球、以及星球外卫星、太空站等一个区域的统称。
　　而11区内，共有“矿场”三十六个，其中，晨星矿场是11区三十六个矿场中，规模最大的存在。
　　「爱丽丝-101」，则是晨星矿场的负责人。
　　当伊凛得知此事时，才知道偷偷攀上姐这条线，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，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、注定涅墨西斯气数该尽。
　　啊，一切都是那么地刚刚好，这将省了伊凛不少麻烦。
　　当圆盘在一处辽阔平坦的停机坪上降落，并进入地底维护时，伊凛亲眼所见，才再次感慨，涅墨西斯不愧是神，这一下子便刷新了伊凛对“矿场”这个词汇的理解。
　　地理意义上，晨星矿场的面积，已经与伊凛主世界里一个庞然大国的面积相仿。更别提，在一栋栋“温室”般的建筑底下，共有三层与地表面积等同的“地下层”。
　　因为伊凛给自己增加了“格式化后对世界懵懂无知”的可怜人设，爱丽丝姐姐对伊凛提出的疑问，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，甚至会主动补充。伊凛披着“高大帅气”的装甲，完美将自己装扮成“智械人”，以至于在爱丽丝姐姐的概念里，压根就没把伊凛当“外人”。更别提“细作”、“间谍”这一类“敌对概念”了。
　　何况，爱丽丝姐姐所说的情报，虽然对伊凛而言十分关键，但对于每一位智械而言，都是“常识概念”。一口气不间歇地说了三分钟后，爱丽丝姐姐完成了数据整理，索性将一份“96.7T”大小的文件传输给伊凛。
　　里面不仅包含了11区的“非机密类”详尽信息，甚至有整颗星球的高清卫星地图，这份情谊，让伊凛受宠若惊。自潜入涅墨西斯的宇宙以来，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名为“关切”的感情。可令伊凛觉得讽刺的是，这种“关切”，竟来自一台冷冰冰的“智械”，对此，伊凛有几分哭笑不得。
　　文件太大，差点让伊凛老旧芯片当机。
　　文字、数据不太占容，96.7T里，最占容量的仍是图片与视频。
　　文件里，包含了「爱丽丝型」等各种型号的构造图、概念图。
　　粗略扫去，这里里外外，纹理、结构、温度、参数，似乎在文件上标注得很清楚。
　　伊凛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智械生命，他能做到的只能读取文件夹标题，无法细看参数与详情。他本想顺势说一句“真大”，可话到嘴边仍是咽了下去，免得说多错多，万一这看着大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，咋整。
　　得到了“巨量”情报的弟弟L，低头默然不语，一副专心学习的姿态，让爱丽丝姐姐在她的辞典里，默默给伊凛加上了“11区好弟弟”的标签，伊凛在爱丽丝眼中，轮廓越来越绿，绿得油亮，代表着极度友好。
　　与爱丽丝认了异族姐弟后，爱丽丝101也不知道该对伊凛做些什么特殊的事。毕竟，智械之间共用一个充电桩儿已经是极为亲切的事情了，再亲切一些，爱丽丝想象不到，也无法想象。
　　她决定回去查查相关资料，再做下一步打算。
　　爱丽丝心事重重的闪着灯。
　　在伊凛的强烈要求下，爱丽丝在矿场外围，也就是停机坪不远，安排了独栋豪宅，而且里面有能够处理数据的终端。伊凛给出的理由很直接：他的型号太过老旧，无法安全且无损地处理爱丽丝发给他的大数据包。
　　万一鼓捣坏了，岂不是浪费姐姐的一番好意？
　　好弟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，爱丽丝没多想，答应下来。
　　临走前，爱丽丝千叮万嘱，万千别私自进入矿场，那是忤逆“至高议会”的死罪，下场可是要彻底“废弃”的。
　　“至高议会？”
　　伊凛本想问问“至高议会”是什么，但几乎没经过太长的思考，伊凛便推断出爱丽丝所说的“至高议会”很有可能跟涅墨西斯有关。假设涅墨西斯监测亿万生灵以及无数智械，用的是“关键字检索”的方法，贸贸然问起此事，很有可能会自爆卡车，于是伊凛压下了多嘴的念头，先找到房间里的终端，仔细阅读爱丽丝发来的超级巨大文件包再说。
　　当下，伊凛假装没注意到“至高议会”是什么，满口答应绝不“私下”进入矿场内部，浑身闪着七色辉光以表热烈欢送的伊凛，告别爱丽丝姐姐后，一转身，伊凛心里一沉，在房间里关上房门。
　　“果然，有被监视的感觉。”
　　伊凛一踏入房间内，便察觉到不对劲。房间的布置很像是机械的维修机房，没有床，没有人类的用具。倒是有一些武器零件、改装配件、高档的桶装机油等。房门打开刹那，房内飘出熟悉的机油味，让伊凛恍惚间有种回到了瓦力房间的错觉。
　　这或许就是瓦力羡慕的巅峰生活吧。
　　伊凛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，是“老旧的L型被格式化后重启屑生的萌新”，虽然伊凛偷偷篡改了爱丽丝101的运行逻辑，让她将自己视为超级友好单位。但这种友好，很有可能让爱丽丝私底下馋他的装甲板，作出一些不智械的行为。
　　譬如……偷窥。
　　伊凛迈着机械太空舞步，在房间里“愉快”地转了一圈。很快便在墙壁上找到了监视模块——要不发现实在是太难了，或者说，爱丽丝根本就没有隐藏的打算。长约10公分直径约3公分的镜头径直对着豪华充电桩，镜头内，有一点红光规律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转动着，注视着房间内的一切。
　　泡了一杯机油，伊凛决定装智械就得装彻底一些，咕咚一口闷掉，并故意排放出几次模拟冷却液蒸发的气体后，伊凛来到终端面前，从胸甲板板后拔出驳接口，插在终端上，优哉游哉地喝着机油饮品，阅读文件。
　　“咕噜噜……”
　　喝着喝着有点上头。
　　挺好喝的。
　　伊凛一喝就是一小时，中途主动续了四杯。只是，喝下去的机油无处可去，全漏出来，浪费掉咯。
　　在他看来，“涉世未深的弟弟”专心阅读文件，整理归纳，并不会破坏自己在爱丽丝姐姐智能中的形象。他一直很注重“人设”，什么样的人设该做什么事。况且，伊凛对智械族群有着一定了解，在摒弃一切感情思维后，仅剩逻辑运算的它们，在某种程度上，反而是很好懂的类型。无非是逻辑、概率学、模拟人格的碰撞罢了。
　　感情？不存在的。
　　一小时后。
　　伊凛将驳接口从终端上拔出。
　　爱丽丝姐姐在偌大的文件说明里，掺夹了私货。她似乎想对伊凛灌输某种“观念”，可正是这种“灌输”，反倒让伊凛对涅墨西斯的宇宙形态，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，这是何等的讽刺呢。
　　关闭终端，伊凛皱着眉，一屁股坐在充电桩上。
　　咔。
　　充电口卡进装甲板缝隙里，他顺势熄灭了面甲指示灯，装出一副“我在乖乖充电”的模样。
　　来自暗处的窥视感减弱。
　　但未彻底消失。
　　嗒。
　　一颗滚圆的血色珠子，先是从装甲板缝隙里渗出，然后转眼化成了固体，像一颗珍珠，滚到阴暗墙角，偷偷摸摸地沿着房间内布置的裂隙，翻出了房间，来到旷野上。
　　他的确是答应了爱丽丝姐姐不私自进入矿场。
　　但，
　　大摇大摆地进入，那就不算违约了。
　　伊凛催动着圆滚滚的血珠，“正·大·光·明”地溜进矿场，心安理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