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90章 叶落

　　阎浮洲。
　　数千修士在沉思。
　　聚集在此处，都是此刻玄门中，仅剩的精英力量。
　　随着灵气枯竭大势不可扭转地到来，
　　在这百年前，哪怕玄门发现了好的苗子，想领入玄门，也很难像以前般短短几年便培养出一个金丹、让全界修士眼球地震了。
　　世界变了，时代变了，一切都变了。
　　炼气士的没落，似乎是一种时代的浪潮，即将将他们这些“前辈”，拍死在变革的沙滩上。
　　当小无上佛说出“灵气枯竭”的真相时，让所有人陷入沉思。
　　“也就是说，天空中破了一个洞，所以导致了天地灵气的快速流失？”
　　“但无上佛是如何死的？”
　　“若仅仅是破了一个‘洞’，无上佛又是如何死在九重天上？”
　　“是了，在九重天上，除了小无上佛所说的‘洞’之外，一定存在着其他的凶险。”
　　“老夫刚刚速速卜了一卦，在九重天上，可是大凶之兆啊！”
　　修士们低声议论。
　　九重天上的光景，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，只是一个美好的憧憬与传说。
　　没有一定的实力，根本上不去九重天。
　　心纵比天高，但现实是残酷的。
　　在这一群“玄门精英”里，真正有资格闯入九重天的人，寥寥无几。
　　小无上佛提出了“补天之计”。
　　这是正常修士，从未设想的道路。
　　听起来，太过高大上，高到让众人一时间，难以接受。
　　小无上佛解释，
　　“补天石”目前他已经掌握了炼制之法，但因为“材料”限制，而无法提炼到足够的补天石。
　　要想成功“补天”，就必需前往北俱芦洲，取得足够的材料。
　　这个说法虽然匪夷所思。
　　但不少修士，在讨论过后，决定姑且信一信。
　　一来，阎浮洲在许多年来，累积了不少声誉。
　　二来，小无上佛说了，在提炼出足够的补天石后，是否前往九重天上“补天”，全凭自愿，阎浮洲不会勉强诸位。
　　这么一说，大家总算放下心来，既然没有太大的风险，为何不答应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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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另一边。
　　剑南春与夏如雪所在的莲台上。
　　夏如雪皱着眉，沉吟许久，夏如雪回头看了一眼剑南春，见对方正在喝酒，她无奈拍了拍剑南春的酒葫芦：“师兄，你怎么看？”
　　“师妹想问的是……小无上佛说的真假、或是我们天剑门是否参与‘补天’？”
　　“师兄聪慧。”
　　“呵呵，真与假，又有何妨，命里有时终须有，命里无时莫强求。若天意注定我们修士要没落，逆天而行，并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　　“所以师兄言下之意，天剑门应当袖手旁观？”
　　“那倒不是，去一趟北俱芦洲，也没什么坏处。”
　　夏如雪：“？”
　　剑南春打了一个酒嗝，伸出四根指头：“四个字：随机应变。”
　　你似乎在说废话。
　　夏如雪扁扁嘴，移开目光。
　　小无上佛趁热打铁。
　　朗声道：“既然诸位道友已经明白事情过往，我等当心怀天下苍生，择日不如撞日，即刻起动身前往北俱芦洲。”
　　“而北俱芦洲千百年来，被妖族盘踞，虽北俱芦洲的万妖从不涉世，但我等若去取‘补天石’材料，势必会与北俱芦洲的万妖发生冲突。”
　　“哼。”
　　在小无上佛话音刚落，一声冷哼声如同闷雷炸裂，传入三千莲台之上。
　　众人回头一看。
　　原来在这严肃场合中，瞎几把乱哼的人，竟是那来自焚天谷的火云道人。
　　“区区妖族，不足为惧。”
　　火云道人的话，让不少自诩“正道”的修士产生了共鸣，异口同声附和。
　　“区区妖族，不足为惧！”
　　“不过区区万妖，何惧之有！”
　　“先不说我等道、佛两方联手已是举世无敌，更何况，如今苍生大祸，魔罗殿与我等暂时放下既往恩怨，共同以‘补天’为己任，即便是北俱芦洲的万妖，在道、魔、佛三方联手下，丝毫构不成威胁。”
　　听着正道一方的厥词，身为“魔子”的王小虎皱皱眉，默然不语。
　　“嘻嘻嘻……”
　　在王小虎没说话时，一旁闫千秀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，转而发出清脆的笑声，吸引了其他修士的注意力。
　　当所有注意力都差不多集中到自己身上时，闫千秀这才掩嘴娇笑：“我们魔罗殿，可没说答应哦。”
　　当闫千秀话音刚落，其余莲台上，不少修士变了脸色，对魔罗殿一方怒目而视。
　　“补天？挽救天下苍生？”闫千秀愉快地抱住了王小虎那粗壮的臂弯：“那是你们正道的事，我们魔罗殿，向来肆意恩仇、自由自在，可不会有那么约束。”
　　“长生也好、命短也罢，不过虚空幻梦一场。若人生不如意，就算多活千百年，甚至长生不死，又有何乐趣？你们要想补天，自行去补便是，我闫千秀只想与小虎哥成双成对，即便明日天倾地陷，我与小虎哥只要能当一日逍遥鸳鸯，便心满意足。”
　　“若没有小虎哥，这长生不死，不要也罢！”
　　闫千秀洋洋洒洒地说出了自己观点。
　　于情于理，令人难以反驳。
　　一时间，正道一方，满腔热情，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，哗啦啦熄灭了。
　　他们本想怒斥魔罗殿中人，但一来，自己实力不够，二来，和魔罗殿有着宿怨的天剑门都没说话呢，哪里轮得到他们去指责魔罗殿呢？
　　在魔子与圣女背后，四位魔罗殿护法默然不语，似乎承认了这次盛会、他们魔罗殿所做的决定与立场，均由魔子圣女夫妻二人做主。
　　火云道人浑身燃起炽热气焰，他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王小虎：“圣女也就罢了，你当年可是平安寺枯叶禅师高徒，你当年屠尽铸剑山庄，可以说是报父母之仇，可你对天地大祸、苍生未来袖手旁观，可对得起九泉下的枯叶禅师？”
　　在火云道人说话后，在他一旁，凤青鸾面色平静：“我听闻，不久前平安寺天心禅师于平安寺中圆寂，至此，昔年九门之一的平安寺，便只剩下了淳憨大师一位。”
　　凤青鸾虽然不搞情报很多年了，但她有她的渠道，俗世里的消息，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。
　　她说的那句话，看似和火云道人的话风马牛不相及、毫无关系。
　　但言下深意却是说：平安寺之所以没落，和你王小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；再说，当年和你关系密切的枯叶禅师早就死了，不久前天心禅师也没了，你王小虎若存些许良知，天都破了一个大洞，你王小虎怎能当不知道？
　　你现在牛逼了，当了魔罗殿的魔子，从地位上，堪称是魔门二把手，身份尊贵；可说白了，在场但凡有点资历的，谁不知道你当年王小虎是从平安寺出来的，你再怎么改头换面，这辈子与佛门都脱不开关系，怎能三言两语撇清平安寺的恩情？
　　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了，凤青鸾一句话，看似轻飘飘的，但字字戳在王小虎的心头。
　　闫千秀并不是花瓶儿。
　　她稍作琢磨，便明白了凤青鸾说这番话的深意。
　　这分明是在道德绑架呢！
　　但对小虎哥有用吗？
　　闫千秀撇撇嘴，悄然握紧了王小虎那满是老茧的手掌……片刻后，闫千秀神情一怔，不禁回头看着王小虎那仍旧冰冷的五官，事实上，她察觉到了，王小虎的手掌在颤抖。
　　盛会现场，三千莲台上的修士，陷入沉默。
　　所有人都在等王小虎发言。
　　王小虎代表了魔罗殿。
　　北俱芦洲万妖盘踞，若此行北俱芦洲之行，有魔罗殿参与，会更加稳妥。
　　灵气枯竭，天空有洞，这已经不再是局限于某某门和某某门之间的恩怨或危机。
　　这是与每一位修士息息相关的危机。
　　没有灵气，就无法修炼，更不能长生。
　　灵气彻底枯竭时，他们就会从神坛上跌落，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。
　　甚至在场中有不少人，会因为无法修炼，寿元无法突破大限而当场老死。
　　这种事……不要呀！
　　在沉默中，
　　谁也没有注意到，
　　在阎浮洲中央、也就是三千莲台围绕的中央，那一棵流光溢彩的七宝琉璃树，从刚才开始，就在微微晃动。
　　晃动幅度极小，若不注意，会让人轻易忽略过去。
　　其实，小无上佛注意到了。
　　他神情依然面含微笑，但眸光中，却出现了丝丝波动。
　　似乎，仍在掌控中。
　　他一直在笑，
　　笑得很开心。
　　只要魔罗殿答应了，无论是心甘情愿的好，或是不情不愿也罢。
　　只要玄门精英尽出，北俱芦洲万妖，不足为惧。
　　小无上佛如此想着。
　　也在笑着。
　　直到，
　　七宝琉璃树，九九八十一片叶儿，
　　其中一片叶的叶根，“咔”地一断，落了下来。
　　小无上佛的拈花浅笑瞬间凝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