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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小 满

失乐园 by 渡边淳一

2018-12-26 20:24

1.秘戏之宫
每年的樱花总是唤起人们对世事无常的哀惜之情,没有比在花季结束 后看见落花使人更觉得落寞的了。与樱花接踵而至的是季节步向初夏,随 着白昼渐长,无数花卉也陆续绽放。藤花、杜鹃、郁金香、雏罂粟、牡丹、 石楠花,繁花盛开难以尽数,树木枝头也尽染鲜嫩的新绿。看到大地一片 光明灿烂、活泼跃动的百态,忘掉那看似华丽实则娇弱的樱花如遥远往昔 也不无道理。
从现在开始人们不再会像四月初那样只为樱花一喜一忧,大家可以尽 情欣赏多得看不完的各种花卉。樱花季节之后的五月,原野山间遍是彩光 繁花。
此刻的久木也浑身感受到灿烂的初夏季节的来临,心情像风中摇曳的 雏罂粟般微妙地摇摆不停。
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年初租住的涩谷的房间。
两人在修善寺都决定不再回家后,就一直把那里当做居家过日子的地 方,虽然现在只有那里是可安居之处,但一房一厅的格局略嫌小些。加上 家具用品很多是为暂时幽会而匆匆购买的,多半是小而廉价的东西,用起 来也不方便。
可能的话,久木是想搬到宽绰一点的房子去住,可是那样一来不但要 花很多钱,而且要彻底住在一起的话,户籍方面也要先确定下来才行。
这一阵子因为两人出双入对的时候居多,管理员和邻居都以为他们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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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妻,不过似乎其中也有人认为他们是关系不比寻常的情人。
久木当然也跟凛子谈到换房子的事。
和久木不同,凛子几乎整天待在家里,应该更痛感房间太小不方便, 做家事也施展不开,小衣橱里放不下所有的衣物,一部分只好塞进塑胶整 理柜里,而她每天又不间断地练习书法,久木看到她把宣纸摊在吃饭的矮 桌上,总觉得有点落魄可怜。
久木想到她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抛弃一切就心疼不已,心想就算多 花点儿钱也要租间大一点的房子,但是凛子却表示反对,说:“不要勉强, 还是住在这里吧!”
久木以为她是不想为难自己这个工薪阶层的小职员,但说了几次她就 是不为所动,看来她或许真的很满意现在这间房子。
“与其换大房子,不如你每天都回来这里便好。”
她勇于这么说,使久木更增添对她的怜爱,不禁将其紧拥入怀。
虽然还在商量住居大事, 但所处终究是只有两个人的世界, 一不小 心又在肌肤相触了。阿部定的供词中,说他们待在旅馆时一有时间就互相 爱抚做爱,现在他们的情况也差不多。
当然也并不是常常在做爱,只是时常拉拉手,或者久木摸着凛子的胸 部,凛子摸摸久木的下身,互相对看温柔嬉戏抚弄而已。有时候也会直接 做起爱来,也有的时候清醒过来时会发现两人已然小睡了片刻。
假日午后往往都是这样,有时感觉两人仿佛是被囚禁在这狭窄洞穴里 的情爱囚徒。或许凛子不想离开这里,就是因为身心都沁染了潜藏在这房 间里的逸荡氛围。
这一阵子,凛子对情爱又增添了一层好奇心。
例如五月初一个周日的傍晚,两人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,顺便到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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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小家具店看了看。久木想为凛子买一张大一点的桌子练书法,打量店中 时发现这里也有镜子出售,有脚架结实的穿衣镜,也有框饰简单的梳妆镜。 久木看着,突然生起一股异样的感觉,试着问。
“把那个放在床边怎么样?”
久木想起年初在横滨饭店幽会时在镜前脱掉凛子衣服时的情景,半开 玩笑地提议。凛子立刻兴致勃勃地问:“能放得下吗?”
床的一边靠墙,把镜子立在床与墙之间的话不是不能放,看情形还可 以钉在墙上。
“放那么大个的镜子,两人的样子全都看得见哦!”
久木语带恫吓,凛子却马上小声赞成:“买吧!”
结果当天就请店家送货。晚上镜子送来后立刻将其放在床边,两人早 已迫不及待地上床试。随后拿出台灯把光线对准镜子调整了一下角度,将 镜子稍微倾斜一点,可照出彼此的下半身。
尤其是靠近镜子的凛子,雪白的肌肤及下体股间的秘林都照得清清楚 楚,久木光是看到这景致就兴奋不已。
凛子似乎也受到同样的刺激,衔住久木的阳物还不时挺起上身窥看镜 中,“好厉害、好厉害”地不停呓唔。
看到如此模样的凛子,久木虽觉怜爱,但也有点害怕。
每天这样下去,凛子会陷溺到何种程度?虽然觉得自己也有责任,但是 一发不可遏止的凛子这种女人,让他感觉是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物。 而床边甚至摆放镜子的两个人的房间更像是淫荡妖魅的密室了。
上街采购时,还有一个地方是和凛子首次去的。
那就是涩谷闹市区附近小巷底的一家所谓情趣商店。
当时并不是存心要去, 只是在小巷中闲逛时偶然发现的。 当然也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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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木开口邀约,“进去看看?”而那时凛子好像还不知道那是卖什么东西的 商店。
凛子默默跟着久木走进店内,看到店中琳琅满目摆着花俏刺眼的内衣、 皮带、皮鞭等东西,才发现这不是寻常店家,再看那各种形状的按摩棒和 性玩具后,更明白这不是女性来的地方。
她扯着久木的衣袖,垂着眼说“讨厌”,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,不仅如 此,还躲在久木背后兴味盎然地指着按摩棒问:“那是干什么的?”
久木拿起来说:“这就像男人的那个……”
“哦?”她怯怯地伸手触摸了一下那个黑乎乎雄立起来的东西。
久木半恶作剧地把那东西对着凛子下身,凛子慌忙双手挡开,摇头说: “怎么这样……”
“或许你会很满意哟!”
“不知道!”
故意要逗凛子,久木真的花了大把的钱买了下来,但回到房间后,却 独自对着那东西苦笑。
“男人都喜欢买这种东西来玩吗?”
“不过那店里的东西都是为了使女人高兴的。”
“你的绝对比这个好!”
听她这么说,久木略感宽慰。不过,连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都具备了, 小房间愈发像是两人的秘戏之宫了。
2.无法挣脱的网
老实说,久木现在等于是被凛子拖着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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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子也好,成人玩具也好,虽然都是久木半开玩笑让她看过之后买回 来的,但真正浸淫其中、乐享其趣的反而是凛子。
每次两人嬉戏做爱,凛子总是不会烦腻,从未主动停战,直到久木已 经消耗殆尽、疲累至极,再也支撑不下去时,那绵延不断的痴戏才会勉强 收场。
本来在性爱方面,女性就是绝对的强悍,女性一旦知晓性的快乐后, 就会如同坠入无底深渊般无休无止地需索下去。比较起来,男人的刚猛冲 劲只是像泥塘里翻跳的鱼儿般,肤浅而短暂。
男女的性爱简直是有限与无限之争,在快乐的深度和寻求快乐的执着 力上,男人到底不如女人。
这一阵子,久木几乎每天都在重新体会、了解并感叹着这一发现。
到现在这个地步,引导女方、教导女方这些说法几乎毫无意义。不错, 久木确曾温柔细心而努力地导引过凛子,但曾几何时,作为徒弟的凛子早 已长成为调教者都束手无策的巨象。
或许丈夫不愿教导妻子这种深邃的性之快乐,就是害怕调教出这种巨 象。只要导引妻子尝到一次那种滋味,恐怕他这辈子都得振作努力以满足 妻子不可。
希望心爱的女人变成荡妇,却又不敢贸然这么做的原因,就是怕这会 成为每天的负担重重压在身上。
但是对婚外的心爱女人,男人就敢于实施这一步。就算彼此都知晓了 这种永无止境的快乐,但只要是在家庭之外,就不会成为每天必修的功课 重压在身上,甚至还可以看情形逃脱。
不过, 现在的久木却被外头认识、 应该甩掉的女人牢牢抓住, 像粘 在蜘蛛网上的小虫,不论怎么挣扎也逃不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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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凛子亲昵已一年多的时间,为什么会陷得这么深呢?有些情侣在一起 过一年也会因腻而分手,但是他们非但没分手,反而更亲昵,犹如坠进看 不到出口的恋爱地狱里。最大的理由,是两人都潜入了性爱底层深不可测 的世界里。
不用说,那是认识凛子以后才得以到达的世界,是他得到凛子这个爱 情伴侣后,终于能够到达的过去和妻子及其他女人都无法到达的情爱深渊。
凛子的情况也大同小异,她是在认识久木这个男人后才在眼花缭乱的 性爱世界里得以苏醒。
而凛子的魅力之一,在于从她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这种感觉。 过去见过凛子的男性,几乎都认为她是高雅矜持、不太关心情事的保守女 人,事实上完全相反,她表面端庄清冷,然而一旦进入情爱世界,却放荡 得叫人难以置信。那种出奇的表里不一和悖德的气息搅动着男人的欲望。
或许,那潜藏在她躯体里的放荡劲儿最近逐渐显现于外,他们走在路 上时,男人的目光会不时瞥向凛子。凛子说她独自走在公园大街时也常有 人搭讪,前两天竟然连续有两个年轻男人提出想跟她“交往”。
“我真的有魅力吗?”
这种装傻的说法令人生恨,久木于是说“男人凭直觉去发现放荡的女 人”,而她则把责任推回来给他:“是你把人家弄成这样的!”
“看起来,下回出去时得用链子把你拴住。”
久木说笑,但现实中被链子拴住的反而是他。
久木此刻像被凛子撒下的蜘蛛网完全缠住了。当初本该是久木挂起的 蜘蛛巢,如今反而成了把他自己五花大绑捆起来的网。
有时候久木对陷入这种状态中的自己,感到可怜与悲哀。心爱女人的 心防,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占据主动,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引导对方呢?照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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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个样子,自己只能随着她的步调,任凭她摆弄。
但奇怪的是,堕落到这个地步,却也有着相应的安适感。总觉得到了 这步田地再发愁也没有用,往后就只有顺其自然,一径堕落而已。那是一 种豁达也是一种放弃,同时也意味着任凭自己置身在自我淫荡与堕落的本 能中。
久木的想法也微妙地传达给了凛子,有时候久木才叹口气,凛子就说: “别再想那么多嘛!”并进一步试着引诱他进入只有两人的秘戏世界里去。
如果认真地去思考的话,两人今后的生活确实不该一直耽溺在这种怠 惰的生活里,应该适时做个了断,而且也应该认真处理一下彼此家里的问 题。
但是现在,久木根本无意面对现实的郁卒。本来他该尽快解决和太太 离婚以及其他相关的问题,但他现在什么都懒得做。太太如果再提及离婚, 他打算就干脆离了算了,如果不提,保持现在这种状态也好。
凛子也一样,和先生一直处于绝交状态,却无意主动积极地去跟他谈 离婚。
两人都专心沉浸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,明知那是一种逃避,不负责任 的态度,但如果两人此时真的冷静下来回家去,恐怕也于事无补。
打个比喻的话,两人或许此时正陷入无尽长夜的幽暗之中,而那幽暗 正是不知所终的被称作淫荡的地狱。
在旁人看来,这是令人惊愕的颓废行为,但当事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不 对。就算是在黑暗中,也能随欲而飘,不时陶醉在神驰目眩的快感中,因 此只从这一点着眼的话,也可以说他们是在极端幸福的花园里嬉戏游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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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上班族的忧虑
然而,几乎足不出户的凛子也就罢了,每天还要上班的久木自然会在 现实与梦幻生活之间出现破绽。
白天上班和同事见面、伏案工作的生活是现实,在涩谷那二人世界里 的靡烂生活则近乎梦幻。来往于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,要融和它们是近 乎不可能的。
事实上,涩谷的糜烂生活气息也不由自主地显现在公司里,女秘书半 试探性地说:“最近好像有点累啊!”有时候他打个盹,她就冷嘲热讽地:“还 是不要太勉强好吧!”
男同事虽然不会这么冷嘲热讽,但是他那倦怠放荡的气息,连比较亲 近的村松都忍不住关心,“身体还好吧?”
久木每次回答都支支吾吾模棱两可, 可是到了五月中旬, 他住在外 面的事终于公开了。
村松因为有急事找久木, 打电话去他家, 他太太回答说:“他已经很 久不住在这里了,我什么都不清楚!”这样一来,事实再也无法掩饰下去了。
“只是夫妻吵架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久木虽然略做解释蒙混过了关,但他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,已成公 开的秘密。
上班族做事领薪水,所以在某种意义上私生活虽乱些,只要不妨碍工 作也应该不成问题。不过实际上,私生活一旦出了问题就会很微妙地影响 到在公司的立场。例如在夫人和另一位女性之间闹出三角关系,和外遇对 象闹翻了,让对方闯到公司里来,或是太太向上司诉苦等等,都会造成负 面影响。与银行等机构比较起来,出版社对男女关系虽然宽容些,但也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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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欢遇到类似的麻烦。
久木身居闲差,没什么重要工作,而且生活中的问题尚未表面化,也 只有身边几个同事知道他有外遇及在外同居。
可是几天后,当办公室里偶然只剩下他和铃木,铃木若无其事地开口: “你那里看起来真是够麻烦的哩!”久木马上意识到他在讲凛子的事,无法 正面回答,暧昧地敷衍:
“呃……还好……”
“轰轰烈烈的,真令人羡慕哩!”铃木语带嘲弄。
铃木当时只说了这些,没有再说什么,也没有特别提醒他要注意检点 些,只是有意传达他也知道这事而己。由此看来,全调查室的人一定都知 道了。
现在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不会惊慌。当初搬出来住的时候就有心 理准备,知道早晚都会被人发觉,现在闹开了反而落个舒坦。久木这么自 己安慰,但仍忍不住在意同事们对此会怎么想。
总之,贬职又加上家庭失和表面化,他回归公司主流派的可能性已完 全消失。
在公司里感到郁卒,人就容易寄情于家庭,久木在公司里也没什么不 如意的,只是在外面和女人同居的事被大家发现了而已。可是当调查室同 事窃窃私语时他就怀疑是不是在议论自己而不安,见到其他同事也猜疑别 人是不是在说自己的闲话。
这种疑心生暗鬼的心态使他更难立足于公司,能够化解这层不安的仍 然只有凛子。
回到涩谷小屋,和凛子独处时,可以不顾世间的常情伦理,尽情沉浸 在两人的世界里。只要在这个世界里,不会有人批评他,也没人在背后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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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点点,任由他顺心所欲地怠惰也好、一味沉浸在爱欲情狂里也好,都不 会有人妄加品评指责。更因为身旁常有相依相偎、全心接纳自己的女人, 窝在房中不出也是自然的结果。
当然,久木在这个房间里恢复在外面的疲累,休养生息,但偶尔也会 无法预期地感到不安。
长此耽溺在和凛子的两人生活中,是否会脱离公司同事和整个社会, 到头来只剩下两个人呢?纵使可以托词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容于世,但继续这 样窝居下去,恐怕只会更加拉大与社会的距离,更加知途难返。
尤其使久木对此感到不安的,是在和暌违已久的衣川见面时。照例是 衣川打电话来,约他在银座老地方的小料理店里碰头。而两人自从去年秋 天在凛子书道酒会上见面后,差不多半年没见了。
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联络,这期间久木全心全意都在凛子身上。因为 有些尴尬,久木主动断绝了音讯,而衣川也知道缘由,故而避免接近他。
久违的衣川比以前胖了些,身板也壮实了些。说话时显得比较有气势, 劈头就像盘问后辈似地问:“最近怎么样?”
“没什么,还是老样子。”
久木暧昧地回答。衣川一口喝干啤酒。
“跟她更好了吧!”
久木讨厌那窥探的眼神,别开脸去,衣川不在乎地说:
“总之那种好女人很少见,加油,别让她跑啦!”
话说得像鼓励,但语气中明显掺着揶揄和挖苦。
“不过话说回来,真没想到她竟有勇气离开家和你住到一起。”
“你听谁说的?”
“山人自知,我的情报网很灵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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衣川说得挺得意,或许是从文化中心里和凛子交情不错的书法老师那 边听来的。
“她还继续写书法吧!”
“时常练……”
“那么有才华的人真是可惜了,今年春天她不就没参展吗?”
确实,凛子说过她现在完全不能专心于书法,放弃了参加春季展览会。
“我以前不是就跟你说过她像要离家独立……”
久木又暧昧地点点头,想起以前凛子去拜托衣川想当文化中心专任讲 师的事。
“不过既然和你在一起,那也就不用再工作了吧!”
久木听着,知道衣川无意安排凛子的工作。
“不过,埋没了那样有才华的人实在可惜。”衣川故做叹息后:“如果 真是那样,可全都是你的责任。”
跟衣川见面不到三十分钟,久木已觉得闷得待不下去了。去年见面时 并不会这样,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?难道是这半年间全心耽 溺在和凛子爱情里的自己,和合乎常理生活的衣川之间感觉不同了吗?
4.同事早逝
衣川并不知道久木在想这个,他上身微向前倾:
“公司那边怎么样?”
“就是那么回事吧。”
连这点也回答得如此暧昧,衣川有些不悦。
“你的说法总是不清不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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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木想起去年年底衣川曾经问过他是否要跳槽到他那家报社的出版 局,当时下不了决心,回答得模棱两可,之后,衣川也就没有再提这事。
“或许现在的情况最适合你。”
衣川像是在拐弯抹角地表示以前的挖角作废。
反正久木现在也无意换工作,正沉默不语,衣川改变了话题:“怎么样? 想不想再到中心开点儿课试试?”
“不,谢了。”
现在不可能为拿一点酬劳而去文化中心。
“我那边不差唷,这一阵子增加了新讲座,学员也增加了,经营成绩 在东京都也是数得着的。”
“那可真不错……”
“前些时还得了社长赏,说不定七月初开始就能当上统筹都内文化中 心的本部长。”
看来衣川今天见面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告知这个消息。
“恭喜你啦!”
久木帮衣川倒啤酒,乍然领悟刚才就有的格格不入之感或许正是一心 向上者和自甘堕落者生活方式的不同。
见过衣川后,久木有些沮丧。倒不是因为听说衣川要荣升统筹东京都 内文化中心的本部长,就算他再发达,也是别家公司的人,和久木没有直 接关系。
衣川仍然在努力打拼,而自己却没做出一件像样的工作,只顾耽溺在 和凛子的爱恋之中。 他愕然于自己那样任性, 夸张点儿说竟做出如此见 不得人的事来,羞愧之意油然而生。
这样做究竟对不对?这是两人搬进涩谷这间房后他一直不断思索着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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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题,和衣川见过面后,更加深了这层疑虑。半个月后,仿佛等不及六月 梅雨期的到来,便又传来了更令人沮丧的消息。
一直在疗养中的水口在气象局宣布入梅两天后病故。
水口只比他大一岁,又一起进入公司,正因为如此,彼此交情很好, 升迁速度也差不多。就在久木从出版部长被贬到调查室后,两人之间才产 生了距离,水口一路升到董事,但却在去年年底突然被外放子公司。
不过没多久即升为子公司社长,可是还没等施展才干就因肺癌病倒, 三月份曾动过手术,久木去看他时,听他太太说已经没救了。
这事久木一直挂在心上,正犹豫要不要再去探望,水口的病况却进一 步恶化了。
“本公司董事、马龙公司社长水口五郎今晨五时二十分去世。”看到这 份社内简报后面写着“享年五十四岁”,久木不由得想起三个月前去探病时 水口说过的话。
“人总归是要老死,必须在能做的时候做想做的事情不可。”
水口直到死都是这么想的吗?
水口过世翌日下午六点,在调布水口自家住宅附近的寺庙举行守灵仪 式。
葬仪由公司年轻同仁负责准备,久木比预定时间提前抵达,已有多位 同仁来吊唁,不久僧人开始诵经。
灵堂中央花朵环绕的水口遗照大概是两三年前照的,微微带笑,双眼 炯炯有神,让人感到他健康时的霸气。
虽然已经被外放子公司,但毕竟是现任社长,从祭坛左右往灵堂两端, 摆满了各出版社社长、编辑、往来客户送的花篮。
久木望着这些花,不知怎的想起“夭折”这个字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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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五十四岁死的人是夭折,似乎不太贴切,但以同年龄段的人来看, 水口死得还是早了些。
不论如何,水口喜欢工作,满脑子只有公司。这样的人先死,自己这 种多余的人却优闲活着,真是有点讽刺。
开始上香了,久木也入列排队。熟人不少,同年入社担任营业部长的 中泽在他旁边,彼此交换眼色打招呼。
随着一步步接近祭坛,久木愈发增强了水口已死的实感,他郑重地向 遗照合掌致吊。
“你怎么就死了呢……”此刻,久木也只能这么说。
在吊念水口、为水口祈求冥福之前,先问他为什么急于赴死,这是因 为这个问题一直令久木费解且无法释怀。虽然病痛是突然来袭,但像他这 样只能说他是不小心踩中了癌这颗地雷。水口和自己如今生死幽隔,差别 只在于是否踩到这颗地雷。
久木在无法释怀的心境下上完香,向家属致意后步出灵堂,中泽叫住 了他,“到那边聊聊!”
灵堂右手是休息室,与故人交情不错的朋友同事好像都聚在里面。
因为是水口的守灵夜,自然也想到那里和大家聊聊有关水口的话题, 可如果进去,势必碰到一些老同事,久木还有些在意自己身在闲职,有些 迟疑。
“聊一下没关系吧?”
中泽再次邀请他同去,他只好跟着进去。屋里已聚集了二三十人,大 家正喝着啤酒,久木和几个熟面孔简单寒暄后就座,中泽立刻开口。
“水口说过他很羡慕你呢!”
“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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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泽擦掉沾在嘴唇四周的啤酒泡沫。
“他啊,从早到晚就只知道工作,从早忙到晚。”
“他可是乐在其中。”
“当然,因为喜欢才会那么做。不过,调到子公司以后他好像开始怀 疑自己过去的人生是什么?可就在他想往后要轻松一点过日子的时候却得 了癌症。”
久木上次去探病时也听水口这么说过。
“他说能够像你那样就好了。”
“像我?”
“你也不必瞒我,你不是正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吗?”
这事竟也传到了中泽的耳中,久木心情沉重起来。
“干工作虽然也不错,但也想像你那样谈恋爱,到了这个年龄,尤其 会这么想。”
“可他是那么爱嫂夫人……”
“他的确是来不及了,看到他这样死去,总觉得像被什么追赶似的度 过一生,总觉得就这样下去有所不足或是寂寞吧……”
正因为好友刚过世,中泽这番话格外令人有感触,但是认真去爱一个 女人,并不是有闲时的消遣,而是沉重的负担,个中滋味中泽能了解多少 呢?
久木在这里又有些格格不入之感。
5.生死话题
中泽想到的是家庭照样维持,同时在外面和喜欢的女人谈恋爱,想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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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拥有家庭的安定和恋爱的刺激。
这或许是憧憬恋爱的中高年男性共通的愿望。
老实说,久木当初认识凛子时,想的也是可以偶尔和她吃吃饭,享受 一下浪漫气氛,直到一步步发展到密不可分的关系,也没有想到家庭会因 此崩溃。可是现在久木的家庭已经面临解体。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 的?久木自己也不清楚,只知道发觉时已无可弥补。
处在这种状态中, 中泽还说“羡慕你”, 这着实令他困扰。 人家羡 慕他是人家的自由,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这背后却有着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的无数痛苦与难耐。
当然,中泽并不知道久木的家庭濒临崩溃,而他和凛子两人正坠入深 不见底的恋爱地狱里。他们还以为就像现在流行的爱情电视剧那样,只是 口头上轻松地互相伤害、互相安慰,到最后总会因为诚实或温柔亲切而带 来圆满幸福的结局。如果梦想的是那种肤浅而哗众取宠的剧情,那就成问 题了。
明白说,久木现在无意沉浸在那种只有甜美气氛的世界里。不,如果 可能的话其实他还是想,只是两人的状态早已回不到过去,陷得如此之深, 早已无法用理性良知加以控制了,只能任由生物与生俱来的原罪般潜藏在 肉体深处的原始冲劲东突西窜痛苦翻滚。
此后的爱将是与温柔诚实等无缘的夺命丹,到达终点时就只有崩溃或 毁灭。当他正为这个念头惶惶不可终日时,别人却说羡慕他,这远不止让 他烦躁,甚至有些生气了。
休息室里人逐渐增多了,快要到四五十人了。
“还是要死在任上,葬礼才风光。”如同中泽所说,水口虽然被外放子 公司,但还是总公司的董事,因此从出版界到广播、广告业界,不少要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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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露面了。
“死得早虽然可惜,但要是退休后才死,恐怕来的客人连一半都不到。”
久木看着灵堂内祭坛周围的花篮,低声说:“他本来交际就广。”
“可人家不会因为认识就来。”
“那也不一定吧?”
“人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都很冷淡。”
“可死了以后还来的都是真正的朋友吧!”
“说来说去还是你好。”
中泽突然这么说,久木不解,中泽表情促狭。
“是你的话她一定会来吊拜,可是我就没有这么一个人。”
“不会的……”
久木赶忙否定后,发觉自己还不曾想像过那种情景。
“万一有什么事时你可以托我,不然她好不容易来了却要委屈待在角 落里,太怜了!”
“什么话……”
中泽似乎在想像着久木的太太做丧主、凛子来吊拜的场面,但事实上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。
“或者是你打算让现在的那个她当丧主?”
中泽很感兴趣似的,但久木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。
“总之,葬礼就像人的一生的缩影,你最好小心点。”
“我该走了。”又有新来的客人进来,久木站起身来。
“等一下要去她那里?”
即使否认,中泽也不会相信,久木缄默不语。
“不过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和那女的结婚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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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?”
“横山他们都担心哩!”
中泽果然是从调查室同仁那边听来的。
“还没想过那些。”
“那就好,我们还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……”
“不知道?”
“没什么,那已是过去的事 NC128!”
看见中泽苦笑,久木想起三年前那件事。
那时久木是出版部长,反对出版一本宗教书籍。虽然知道会有销路, 但宣传味道太浓,他认为有损公司形象。他本来就反对销售优先的做法, 和赞成派董事争执的结果,还是暂停出版。
当时,中泽在营业部,居中斡旋,看来他是想起了那件事。
“那件事和这件事不是一回事……”
久木很想说“当然不同”,不过他现在对工作早无当时的热情。
“那,再聊吧!”
久木向中泽轻轻举手示意后走出房间。
他直接走到车站,搭上电车回涩谷。
也没做什么工作,只是去上个香,喝点啤酒,为什么感觉这么累呢?
水口的死令他意气消沉,但和中泽及其他同事见面,总觉得自己疏离 了众人,徘徊在另一个世界里,或许就是那种格格不入或是孤独的感觉更 增添了他的疲劳感。
晚上八点后开往市中心的电车空荡荡的,久木坐在靠边的座位上,又 想起适才中泽说的话。
“你不会是真的打算和她结婚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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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泽像是不经意地问起,但或许他确实很在意此事。
两人现在如同流言所传,都离开家庭在外同居,无视社会亲人的感觉, 埋首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。能够下决心做到这个地步,接下来考虑的自然 就是结婚,姑且不论能否得到周围的祝福,至少要从这建立新家庭第一步 重新做起。
但奇怪的是,久木不曾想过要和凛子结婚共组家庭,虽然想过把现在 住的地方再扩大一点,好有个放书的地方,但是却没有想到要迈入新婚姻 生活。
奇妙的是凛子也是这样,从未听她没说过“想要结婚”这类话,而久 木自己也没说过。
纵使彼此吸引相爱,为什么不曾想过结婚呢?
的确,凛子的先生眼前不会同意离婚,这种状态下强行结婚,就是犯 了重婚罪。久木这边也是,太太虽同意离婚,可一旦离婚成为现实,有关 财产分配和房子等问题都不好处理。只要双方这些问题没有解决,他们便 不容易走上结婚之路。
而且,他们双双离开家庭,为了在一起生活已经耗尽了全部精力,根 本没有再进一步考虑结婚的余地。
因此说忘了这事倒比较容易理解,但实际情况真的是这样吗?
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,只要有一个人说出“结婚”两个字,立刻 便会情投意合地讨论下去,但彼此都噤口不提,这又是为什么?
一个声音悄悄对久木说:“或许是两人都害怕结婚。”
6.断绝母女关系
在夜晚的电车里,久木扪心自问:“害怕什么而不敢提结婚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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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过去的经历在久木脑海中苏醒。
久木和太太现在的确形同路人,已经分居,但过去也曾热恋过,虽然 不像他和凛子现在这样炽热滚烫,但也是彼此相爱,认为对方适合做自己 的终生伴侣才结婚的。但是婚姻生活经过二十五年后已变得千疮百孔,闹 到不可能再修复的地步。当然,婚姻破裂的直接原因在于久木耽溺在凛子 身上,但即使没有凛子,他们的婚姻也老早就出现了破绽。
那曾经备受祝福,彼此也坚信不疑的爱情为什么会如此简单而惨不忍 睹地消失了呢?
这时候很自然地想到“日常”和“惰性”这两个词。
不论什么样的爱,在结婚以后一旦埋没于日常生活之中,便会流于惰 性而消失。哪怕是他和凛子这种销魂蚀骨的爱也不例外。
或许久木和凛子至今都不曾提到结婚,就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有过一次 婚姻体验,知道婚姻是稳定的生活保障的同时,也是惰性和怠惰这对恶魔 栖息蚕食的所在。
想到这里,久木突然想起阿部定杀死石田吉藏,是在两人深深相爱仅 三个月的时候。
在那疯狂的性爱最后,爱得过火的女人勒死男的,正是因为他们认识 才三个月,正是激情炽旺如花盛开时,这才下得了手吧?
如果他们两人在一年半载后结了婚,也就不会有那般强烈的爱和独占 欲望了,甚至说不定还会因为爱得太激烈反而恨得深刻,早早分手了呢。
说起来爱情也是有时效的。
一路上东想西想,久木抵达涩谷时已经九点。
车站四周依旧是急赴归途的上班族和赶往闹区的年轻人熙来攘往。穿 过杂沓的人群,从大街登上缓坡,转进小巷,四周突然安静下来。久木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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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公寓就在第一个转角处。那是一栋五层建筑,不算大,总共只住了大约 三十户人家。租的时候已有十五年屋龄,但看起来很旧,入口处的砖墙塌 了一角也一直没修。
不知怎的,回世田谷的家时是有回家的感觉,但是到这里时却有种来 到秘密爱巢的感觉,进门前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四周。当然,公寓一带安静 悠闲,没有人影。久木确认过这一点后走进公寓,坐电梯直上四楼,按了 转角处第二间房间的门铃。
凛子在房间里的话,总是迫不及待地飞奔出来迎接他,但今晚行动稍 慢了些。
他有些担心地再次按了门铃,正打算拿自己的钥匙开门时,门才终于 开了。
“回来啦!”凛子垂着眼睛,声音有些低沉。
“出了什么事?”
凛子没回答。
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他脱下丧服又继续追问,凛子把衣服挂在衣架上。
“妈妈刚才打电话来……”
凛子最近把这房间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在横滨的母亲,从她那阴沉的 表情,可知电话内容并不愉快。
“她说什么?”
“她说了很多很多,最后说要断绝母女关系……”凛子说着,手按住 眼角。
久木换上睡袍,坐在沙发上,长长叹了口气。
他知道凛子母亲已骂过她好几次。对于已婚女儿擅自抛弃家庭,跑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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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边与其他男人同居,作为母亲会痛斥怒骂也是正常的。但是说要断绝母 女关系,这还是头一回。
“是她突然打来的?”
“我一直窝在这里,也没跟娘家联络,她大概觉得这件事不能再继续 放任不管。”
“真的说要断绝关系?”
“说啦!还说已经不是母女,以后不准踏进家门一步。”
久木以前也听说过凛子母亲很严厉,没想到竟会说出这么毅然决然的 话来。
“她还是不赞成离婚吗?”
“那件事她好像已经死心了,她说也不把事情讲清楚就擅自离家和别 的男人同居,她说她不能原谅我这一点,还说自己不记得养育过这么淫荡 的女儿……”
“淫荡……”久木不觉低语。
的确,他们日日夜夜在这房间里反复做的事只能用淫荡一词来形容, 但久木也希望人们不要忘记在那背后也有着绝对的爱。
“你对她解释了吧?”
“说不通的,她说我优柔寡断,上当受骗欺负好人,还说我是受不了 你的肉体的诱惑,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可怜女人!”
久木无言以对,凛子叹口气又说:
“我跟她说了不只是这样,但妈妈不懂,这种事情没有实际体验是不 会懂的。”
虽说是母女,进行这种对话也委实不简单。母亲认为陷溺在爱情中的 女儿是受到肉体的诱惑,女儿一边表示,一边却又在辩说母亲根本没有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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验过,不了解真相。
不可思议的是在接过电话之后,曾经激烈反驳的女儿却因为母亲一句 “不再是母女”而深受打击,痛哭失声,看来还是无法摆脱为人女儿的心 态。
无论如何,想到造成她们母女感情破裂争执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,久 木觉得有责任,同时也感到坐立不安。
“我现在真的只有这里可以呆了。”
7.鞭挞惩罚
久木轻轻扶着垂头丧气的凛子的肩头。
“不要紧,你母亲总有一天会明白的。”
“她不可能明白的,因为她自己没爱过这么深。”
“是你爱的比较深?”
“她觉得凡事平凡稳定最好。”
此刻凛子或许确实感觉到自己作为女人已经超越了她母亲的感情世 界。
“妈妈不了解就算啦,只要你能了解……”
“我当然了解。”
凛子突然紧紧抱住久木:“抱我,用力地抱我!”
久木照她吩咐紧紧地抱住她,她又叫着:“打我,用力地打!”
“打你?”
“对!使劲儿地打,我是坏孩子,打我吧……”凛子突然站直身体,扯 开胸前钮扣,开始脱衣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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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木不知该如何是好,在主动脱掉衣服的凛子裸体上,他看到和自己 共通的孤独阴影。
现在的久木,和家庭、公司同事都有隔阂,在独自飘零的孤独感里受 折磨。这一点凛子也同样,陷于自以为此生不再来的深沉之爱中,愈闷头 往前走愈疏远社会亲人,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。
被周遭拒绝隔离与世的男人与女人,最后能够相偎相依的仍然是孤立 的女人与男人那里。寂寞的男人找上寂寞的女人,只有随心所欲,任性妄 为,才是抚慰彼此孤寂的惟一手段。
此刻,凛子就像在寻求这种抚慰般豁出全身。
“打我!尽情地打!”
凛子全身赤裸趴伏在如暗穴般下沉的床上。
像是一只误闯幽暗地牢的白蝶一般,让久木产生场景错乱的感觉而困 感。
他该用什么东西来鞭挞这只蝴蝶呢?该用那挂在情趣商店墙上、头部裂 成好几条的皮鞭吗?可是他手边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?他四下里看了看,立 刻想到了自己扎在腰上的皮带,他把皮带抽出来放在右手上。
“真的要打?”
“对!打我……”
再踌躇下去反而会羞辱到这只匍匐面前的蝴蝶。
久木再次凝望那白嫩的肌肤,像是乞求原谅似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后, 突然把皮带高高举起,一挥而下。
刹那间,清脆短促的鞭击皮肤声响彻室内,女人发出呻吟和惨叫交杂 的声音。
“住手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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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她自己要求的,但可能是生平头一次遭鞭打,凛子立刻害怕地想要 逃避。
可是久木毫不理会,又继续鞭打了两下,凛子在床上爬来滚去地哀嚎。
“好痛!住手!”
看来凛子是想错了,她要求鞭打,求的是自己被鞭打时那瞬间的被虐 待感,而不是被打的痛楚,但真正被打以后才发现痛得超乎想像。
“住手!”
听到她再喊一声,久木才扔掉皮带。
“痛吗?”
“当然!你好坏!”
被打了几下,凛子好像彻底死心了。
“有没有受伤?”
打开床头的台灯,照着床边的镜子,从背部到臀部有几条交错的红色 的鞭痕。
“有点红肿。”
“你打得好用力!”
“是你叫我打的。”
“没想到你真的下手。”凛子的说法既任性又矛盾。
“马上就会好的。”
久木抚摸浮凸在白嫩皮肤上的红条痕印,凛子嘀咕说:“那里都麻痹了, 谁知道。”说完,她又想到什么似的:“对了,下回我要报复,该我打你!”
“不行,打男人有什么意思!”
久木说的是挨打的样子,凛子说的却是打的效果。
“我想看你挨打逃窜的样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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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起来感觉怪怪的,久木离开床,俯视着凛子的背部。
“可是很美哩!”
鞭痕蛇行在近乎透明的白嫩肌肤上,像是一幅超现实画。久木指尖抚 着从背部到臀部的红印,凛子低声呻吟:“好烫……”
是鞭痕发烫的缘故吗?凛子扭动腰躯。
“像烫伤一样好热。”
久木一时愣在那里,不知如何是好,凛子拉住他的手。
“抱我,紧紧地抱我!”
久木再回到床上,凛子主动靠过来紧抱住他。
“我很奇怪是吧!”疯狂似的叫喊中有着果决,“快点给我!”
久木避免触痛她背上的伤痕,紧抱住她。
“要很用力很用力!……”
凛子似乎把刚才的鞭打当做情爱前戏。
已经充分润泽的私密处牢牢抓住男人的阳物,就这样等不及久木引导, 凛子就自顾自地狂放地运动起来,过了好一会儿,她轻声说“着火了……”, 紧接着又说“烧得难受”,就在这同时久木忍受不住,将自己释放了出来, 而凛子也被带动着大叫。
“死了……”
那语尾像吹过虚空的风般消失不见,而接下来,只有死一般的静寂。
就这么屏息躺着,久木回想一瞬前席卷他和凛子的风暴经过,是那么 地不可思议。凛子要求自己打她,是因为想让身体疼痛。
被母亲斥骂淫荡, 断绝母女关系后她着实惊慌, 为潜藏在自己体内 的风情血流而不安,她想把这血放流出去,这才突然想到没有比鞭打更好 的方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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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久木实际挥鞭抽打她的时候,也错觉凛子全身喷出无数的风情之虫。
但打完以后,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
凛子挨打时确实喊叫挣扎,但所有的不安与羞愧也随之消失,反而体 会到更刺激的快乐。
她全身的欲念之虫不但没有除去,反而钻入更强烈、更深邃的快乐世 界里。
照此看来鞭打她根本起不到惩戒的效果,非但如此,反而使她身躯发 烫,成为煽起新的欲情的兴奋剂。
即使如此,性爱之后的凛子肌肤更是说不出的美。
8.女性奢侈
凛子此刻像被鞭打时一样双手摊开趴在床上,背臀之间交错着红色鞭 痕的白嫩肌肤闪着玫瑰色的光彩。
“好烫啊……”
凛子趴着呢喃,这也不无道理。
触及那火烫的皮肤,久木再度鞭打以后,所有的毛细血管扩张,血流 加速,再加上性爱使其变本加厉,让她全身像余热未消的燃烧热炭限入思 考。
女人到达高潮时的快感究竟到什么程度?
没有体验过的男人终究只能凭空猜想,但可以确定的是远比男人强烈 深邃。
当然,男人在射精的瞬间也有相当强烈的快感,但时间极短,近乎一 瞬。比较起来,女人的快感时间是数倍还是数十倍?也有人说是和男人射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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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同样的感觉不断延续,因此说的几倍几倍数值就是把那瞬间以延续而换 算得出来的吧。
比这种解释更具体、更容易理解的办法也不是没有,那就是去体验肛 交。即变成所谓的同志,那样似乎就能够体会到与女性相近的性体验了。
一旦习惯了这种肛交的性爱方式,好像大多数的男人都会被那种极强 的快感所迷惑,越陷越深。这正是由插入式的性向接受式的性的根本转换, 据说男人们一旦受其魅力诱惑,就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的性生活。
由此可知,接纳一方的快乐是多么地深,女人何其幸运,不必像男人 需要用到异常部位就能确实感受,加上女人具有的外部性征也能获得近似 男性的快感,可见女人多么幸运,女人的情欲之念真可说是贪婪而奢侈。
当然,不是说所有的女性都能确实感受性的快乐,其中也有至今还未 充分开发、感受冷淡的女人,或是对性只有嫌恶及屈辱感觉的女人。除去 这类女性,能够完全深入到达性极致的女性究竟有多少?虽不知道正确的比 率,但能感受到的人或许可以说是极少数。
此刻,凛子就像那“极少数”中的一个,躺在床上沉浸在快乐余韵里。 那飘荡的姿势洋溢着完全知晓性快乐的女人的丰饶、自信和满足。
“真是奇怪!”
久木嘀咕着,凛子将上身微微靠过来。
“什么奇怪?”
“水口死了,参加他守灵仪式的夜里,我们还做这事。”
“不行吗?”
“不是,只是觉得生死只是一线之隔……”
久木想起灵堂上水口在世时的健康遗照。
“到那种地方去,大家心情都一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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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一样?”
“现在虽然还活着,总有一天也要死,只是迟早不同罢了。”
凛子默默地点头同意,她突然把久木的手拉到胸前。
“我们一起死吧!”
“一起死?”
“反正都要死,一起死比较好吧!我已经活够了。”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凛子的内心深处就潜藏着对死亡的憧憬?
不过,凛子期望的是在满足顶点时死去,久木则是参加朋友葬礼后的 虚无感而产生的死亡意识,同样是死,两人之间的认知有微妙的差异。久 木意识到这一点,问道:
“你刚才说已经活够了是吧?”
“对,我随时可以死。”
“不想再活下去?”
“当然也想,但是感觉现在最幸福,每天和你这样得到满满的爱。”
“可是活着或许可以体会到更好的感觉。”
“也可能更坏,我只知道以后再清楚不过的一点,就是我年龄会越来 越大。”
“还早着呢,你说老还为时尚早。”
“不,我以前也说过,从今以后只会皮肤一天天松弛,皱纹增加,一 路衰老下去。”凛子的话有些悲观,但久木确实也无法避免老化、失去工作、 变成没用的人,既然如此,索性就在凛子这朵盛开的花朵怀抱中消逝,或 许也是一种幸福。
“现在是我们最好最幸福的时候。”
“当然,没有人像我们这样相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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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木同意她的看法,凛子缓缓转过身来。 “我又想出去走走了,一直窝在这里,心情好消沉……” 久木也有同感。 “去轻井泽好不好?我爸有栋别墅在那里,就我们两个去吧!” “不会有人来吗?” “没问题,那里都一直空着,无论我们在那里做什么,谁也管不着。” 凛子的心似乎已经飞到林阴深深的静寂轻井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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